【万叶】《枫野志怪集》第四回
少年剑客志怪小故事 第四弹
第四回 汤锅
稻妻的锁国令废除后，曾有不少人向万叶发出游说，建议他驻足家乡。然而感受过自由之风的少年剑客自觉已无法停下与风同行的脚步，终是选择留在了北斗舰队，跟随他们远行南北，去见识更多不可思议之景。
近来，因一桩生意，万叶随着北斗舰队一起行至奥摩斯港。略作停留的时日里，万叶白日漫步山间，夜间则于酒馆中畅饮，与往来旅客聊及风土人情，好不自在。
这日，万叶如常漫游于山林，感受着须弥风中独有的灵动韵律，兴味之至，不觉行进林野最深处。眼见着林木繁茂更盛，遮天蔽日，几乎将视野中所见之物皆映成一片苍翠。万叶正为这绝景连连称奇，余光中却闪过一抹违和——参天大树下，一只不知由谁人架起的汤锅正汩汩沸腾，炊烟袅袅，菌菇模样的食材在一汪沸水中上下翻滚着，散发出万叶从未见识的清甜鲜美，竟叫游历各处的少年剑客一时为那香气失了神。
万叶估摸着这锅热汤大略是某位巡林员或者冒险家的杰作，当下其人并不在此地，不知是否被其他琐事缠身，暂且离开了。万叶有心请教，便在锅旁小坐，想着待主人回来讨个食谱方子。然而左等右等始终不见人影，眼见着锅里的水越烧越少，少年不由担忧起来：若是主人迟迟不归，叫这般珍馐就此燃尽成灰，却着实折损了烹饪者的一片心意。
然而万叶断不会做出偷喝他人羹汤这种事。当下决定替主人向锅里添些汤水。正巧来路不远处有一处瀑布，若在那源头取些纯净水源作为添头，想来是绝不会出错的。这样想着，万叶便立刻行动起来，折返回去取来净水续进汤锅。眼见着它再次沸腾起来，万叶刚松了口气，却惊觉风中忽漾起异香。
那味道不同于眼下食物香气，反倒带着令人怀念的、童梦的味道，连同思绪不免翩飞。
幼时仲夏夜，祖父带着小小的万叶参加焰火祭，为他买来心心念念的金鱼糖。万叶举着栩栩如生的糖果左看右看舍不得吃，直到焰火升空，将长夜映照得五光十色；而后璀璨灭寂，幻梦将歇，而万叶迟迟未吃掉的金鱼糖也在不知不觉中融化成了糖稀，随着炫目的夜晚一同落幕在掌心。
万叶怔怔望着手中滴落的糖稀，过分甜腻的香气沁入夏夜蒸腾的热浪中，融进焰火余温和人们满溢的热情中。小小孩童面对自己融化一地的期许有些不知所措，而祖父见状却笑起来，蹲下身子为万叶清理手上的残骸，告诉他，执念愈重愈无解，倒不如来去如风，是空才非空。当年的万叶自是不懂，只是惋惜自己的糖果，而今历经风云变幻，家族兴衰，才慢慢领会了祖父所言之意。
思虑至此，万叶才恍然惊觉，自己竟不知何时回到了稻妻的海边。不远处人声鼎沸，灯火通明，好一片热闹的祭典之景！万叶眯起眼睛在那影影幢幢中悉心寻觅，竟当真窥见了神似祖父之人。纵是心知这绝非真实之景，少年仍不觉向那灯火最盛之处迈出步子。
就在这时，一串小小的脚印却先他一步出现在身前的地面上。
万叶一怔。
视线中恍惚地显出小小一颗浑圆的身影，如同一颗过分活跃的蔬菜，顶着奇怪的伞形帽子，踮着脚摇摇晃晃。
？
万叶甩甩头，凝神去看，意料中的什么都没有，连同方才的脚印也慢慢淡去，像是被什么东西快速擦去了。
有趣。莫不是须弥也有类似狸妖的小东西，乐得逗引游人取乐。万叶此前同狸妖有过些交集，清楚若是那些小家伙果真不愿叫人看到，那单用看的定无济于事。想到这里，少年剑客闭上眼睛， 凝神去感知风中传来的讯息。果然，风中响起细碎的脚步声，像是有谁踮着脚悄声在自己身旁跳来跳去。那脚步谨慎，试探，似有些怕，又有些期待。
原来是个胆小的孩子。
于是万叶于原地静坐，向着那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慢慢伸出手，掌心摊开，竟是一块晶莹剔透的金鱼糖——大梦之中的幻景，心之所向，心之所生，自不奇怪。
脚步声停止了。一瞬间风声的气息全部隐去，连同风中的试探、期许与猜疑都一同静默了。可掌心的金鱼糖却在这时动了起来，像是被看不见的手举起，在空中悬浮了几秒，消失不见了。万叶浅笑，心道那蔬菜一般的小精灵定是接受了自己的好意。
这样想着，周遭的环境又再度变化，如同大梦苏醒，幻景一层层自穹顶剥离，落下帷幕。万叶在金色的幻梦消散之前再度望向前方的祭典，却见“祖父”正拉着幼时的自己，笑吟吟地向他挥手。而这一次，孩童手里的金鱼糖是完好的。
……
万叶醒来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，面前的锅子不知何时已经清空了，想来是那汤锅的主人在自己进入幻景时回来过。万叶有些遗憾，到头来还是没能求得食谱。
然而锅子虽然空了，那菌汤香气仍在。万叶疑惑转头，但见自己身旁好端端放着一只木碗，上面盖着一片厚实宽大的叶子。掀开树叶，碗中满满当当盛着的，正是那叫人垂涎的菌汤——许是为了答谢少年剑客看守着锅子，主人特意留下了他的那份。万叶欣然接受，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起来。菌汤清淡却不掩鲜香，带着十足的甘甜，一口下去如同雨林融化在舌尖。种子破土，枝丫新生，蘑菇摇摆着脑袋，将孢子散在风中。一粒粒孢子带来一个个故事，连接成一片广袤的童梦，凝结成森林的记忆。
品尝着不属于人类的味道，万叶忽然意识到，或许自己一直都猜错了那锅汤的主人。
……
许久之后再次遇到旅行者，万叶将自己与那锅无主菌汤的故事当做逸闻说给二人听。旅行者与派蒙面面相觑，纷纷笑起来，说原来你就是“那菈甜甜鱼鱼”。面对万叶的一脸疑惑，她们从草神眷属兰那罗娓娓讲起，说到森林树的故事，再说到最近在桓那兰那所见之事，提及兰帕卡提一行人最近在烹饪修行中遇到了一位好那菈，不仅会帮忙找来上乘的活源水，更是送给他们美味的甜甜鱼鱼，让它们熬出的热汤有了全新的风味。只可惜那菈甜甜鱼鱼看不到兰那罗，否则兰阿帕斯一定会邀请他来桓那兰那。
这样的故事太过倾奇，然而万叶几乎立刻就相信了她们所说的一切。现在想来，或许当时能回到儿时的祭典，再次望见祖父，也是兰那罗答谢的一部分。虽说到最后都未能真正看见这位小友，然而金鱼糖融进热汤，少年剑客的孩童旧梦交付于童心的使者。谁能说这不是一种奇妙的缘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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